中国观众又咋了？

正文

这几天本来应该没有中国电影什么事情，微博热搜除了几个娱乐八卦，大部分空间依旧还是让位给了疫情的相关词，毕竟大家这个时候也不关注什么别的。

而我估计产业集聚在北京的大部分影视从业者，此刻应该也都阳着身体，和我一样蜷缩在家，有些好了的或者胆大的，应该正在海南参加今年最后一个大型电影节。

但事就出在这个电影节昨天的一场论坛活动上，博纳影业的老板于冬老师作为论坛嘉宾说了这么一段话：

据新浪财经app平台"前创影视”报道：近日，博纳影业董事长于冬出席某论坛时谈及正在热映的[阿凡达：水之道]，于冬表示国外的电影开始慢慢不适应中国观众的观影习惯了，这就导致中国观众会更喜欢国产电影，喜欢围绕中国故事、符合中国国情和中国文化的影视作品。

这话一下就冲上了热搜，引发一边倒的群嘲，规模差不多就跟世界杯决赛晚上，大家看着球呢，国足谁突然出来说，“世界杯不适合中国观众”所能引发的是类似的。

当然，骂一个老板或者骂一个赚了钱的影视公司，除了泄愤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，昨天看同行友号已经把话写的很清楚了——这话并不是说给我们听的，只是这个“沙发”和“场合”决定了他得去说这种话。

那为啥我还要非得从“病中惊坐起”来专程再聊这个事情，因为我觉得于冬老师这条热搜，我们得和这两天另外两条热搜放一起看，才能聊到最有意思的地方。

一条是同一天的另一段发言，是中影集团的董事长傅若清谈到了《阿凡达2》的引进过程，里面有一句话是：它是那么好的大片，全世界都有影响力，它做得又这么美轮美奂，同时它里面关于家园、爱的（主题），都是人类共同追求的，真善美的东西，没有理由不引进。

另一个是昨天原本定档跨年的大鹏新片《保你平安》宣布改档了，这片子已经在海南有过放映，口碑很不错，业内猜测是担心目前普遍的疫情，即使没有防控也依旧会阻碍大家的观影热情。

这三个事情发生在不到48小时，互相矛盾，又互为因果。

先说于冬老师那段话。

这段话，其实是非常有迷惑性的逻辑，这个观点建立在我们都能感受到的两个事实之上：

第一个事实就是《阿凡达2》在国内上映后票房遇冷，票房预估从30亿，已经跌到了10个亿。

第二个事实就是我们这一次不同前几次观众没有选择权，只有单一的主旋律，这次我们有选择权，而且还是对今年全球范围内最期待的外片的选择权。

但结果依旧是《阿凡达2》票房扑了，好像由此确实能很自然的得出，是中国观众不爱看《阿凡达2》这样的片子了，中国观众用钱投票了。

但这段内容最显而易见的问题，是完全忽略了此时此刻，大众对看电影这件事本身的优先级考虑，问的再直接一些，在目前，去看电影还有那么重要吗？

在大众暂时弥漫的健康焦虑面前，此刻上映的是《流浪地球2》，还是《阿凡达2》，还是《阿凡提2》，会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吗？

《保你平安》的撤档，其实就像是一记回答，在不到24小时后，为于冬老师的这段话添上了一个小小的注脚。

但其实哪怕是不谈特殊的此刻，就说过去的这三年，即使没有抗原上那条红线的威慑，也有一些同样无形的红线在折煞着观众的动机。

于是中国电影越来越脆弱，中国电影正在越来越不信任观众，也越来越害怕观众，观众也在越来越不信任看电影这件事本身。

我再引用一段中影集团董事长傅若清当天的一段回答——“电影行业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大家的观影热情和观影习惯问题。如果把这两个打消了，再好的技术、再好的影片也不会起来。”

这段话非常正确。

在观众观影热情彻底消失之后，去比较《阿凡达2》的票房高，还是《阿凡提2》的票房高，就会完全失去意义，所有包裹着民族主义的竞赛都会变成沼泽里的猜拳，滑稽戏一般。

而此时此刻，中国观众的观影习惯和热情正在消失，已经成为一个肉眼可见的事实，至于为什么会在这几年那么迅速的消失？

你们知道，我们知道，他们也知道，但大家好像都不知道。

本来写到这里应该就结束了，但已经说了，我就再往下多说一点。

我发现很多观众留言反驳于冬这段的时候，都提到了一句话，“请你不要代表我们（中国观众）。”

这句话肯定是没错的，它道出的是这段话的最可怖的底层逻辑——中国观众从分众时代，倒退回去了。

早几年连官方都还是会说“中国的观众群体正在随着市场的成熟，题材的丰富，开始呈现多元的分化。”，但现在越来越频繁地随着国别，被概括成了同一种群体，特别是在博纳今年那些高票房的、同类型的电影面前，一概认定为了爱看同一种电影的“中国观众”。

这确实就是目前最大的问题。

但同时，我觉得我们也必须看清楚一个自我矛盾的地方，真正在代表我们的是什么？是这段话？还是于冬这个人？不是，他说的是我们亲手制造出来的一个东西——

票房。

《阿凡达2》票房低了，所以是不适合；这两年那些类似的国产片票房都很高，所以适合中国人。

这太像一个陷阱了，因为这个问题聊到这里，太容易被简化成——票房能否成为某种量化标准，去判断一部电影是否适合一个民族。

但问题在于，电影真的存在适合一国观众这一说法吗？

这就是开头提到的第二条热搜，在这里意外成为回应的地方，它在回答一个非常常识性的问题——不存在，因为电影是最具有普世性的艺术载体之一。

“它里面关于家园、爱的（主题），都是人类共同追求的，真善美的东西，我们没理由不引进。”

抛开剧本的那些问题，《阿凡达2》是普世的，不代表东方也不代表西方的，只代表人类的东西，他无法被提炼成所谓的意识形态，更无法代表任何一方。

更典型的例子还有我之前聊过的《壮志凌云2》，今年目前的全球票房冠军。

他就是明面上的主旋律，是有意识形态输出的东西，但这些所谓的主旋律在故事里可能就只是一个被带过的动机，一次非常隐性的展示，相比来说占据更大篇幅的是一些非常普世的、可以被全世界观众共情理解的人类精神和情感，有对飞行的热爱，还有对人本身价值的强调。

前者就像是肉馅，后者是面皮，整个片子就像是包饺子，而且是包裹了一层又一层，让你根本反应不过来，也猜不到里面的肉馅是什么，就吃完了。这也是它能在那么多国家取得那么高的票房成绩的原因。

所以，“某种电影是否适合一个民族”就是一个非常完全的伪命题，谈论它，围绕它发表任何观点都没有意义。

包括我今晚这篇废话连篇的稿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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